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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五章 告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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即便是天下最好的倡優,也未必能比得上垣柏此時臉上的表情。聽聞遠處有人叱喝,聽出喝問之人平靜又帶著幾分威嚴,他兇惡的臉迅速變了一種表情,拳頭也變成了柔荑,還順勢理了理衷皺巴巴的衣襟,這才轉身揖向那譽士,大聲道:“稟貴人,我等無事,娛戲而已。”

說話時他也前行,似乎想把譽士擋在落錢之處以外。

“娛戲?”譽士正走來,臉上似笑非笑,讓人看不出玄機。

“確是娛戲。”垣柏步快,走在最前,老鼠須三人在後。趁著這個機會,老鼠須還不動聲色在驚和黑夫兩人身邊警告了幾句。兄弟倆已拿回兄長的褲子,正想幫他穿起來,衷卻不顧什麽體面,他忙著拾起地上的銀幣。

“為何地上盡是銀錢?”譽士走的近了,看到了地上那些銀幣。

“此乃……”垣柏一陣傻笑,也不避諱的道:“去歲驚借我千三百錢,如今還之。”

“垣柏言你借其千三百錢,確否?”譽士看向發楞的驚,出言問道。

“然、然也。”貴人發問,原本佝僂著身子的驚立即跪下。錢是真的借了,這是實情。

驚的答話讓垣柏發出一陣輕笑,他一邊說話一邊去扶跪在地上的驚,“愚夫!大王早有軍令,軍中不興跪拜,還不起身。”待將傻瓜一樣的驚扶起,他又腆著臉對譽士道:“同袍即兄弟,我垣柏餘者無有,但若兄弟有難,錢尚能接濟一二。”

“你知曉便好。”看著垣柏和驚勾肩搭背的站在一起,譽士又打量了一幹人幾眼,轉身而去。垣柏見之大喜,連忙和其餘諸人揖禮,唱道:“送貴人。”

譽士忽然的來,忽然的走。衷好不容易拾起的那些銀幣再度被垣柏的人奪走,他們扔下幾句狠話方一幹人才揚長而去。衷再度氣急,人坐在地上眼淚連連的喊著要告官。

“大兄誤也,此事告官無用。”理虧所以氣衰,同伍的黑夫很清楚事情的經過。

“彼等無視王法,奪我、奪我夷錢,……”衷仍然氣急,說了兩句才醒悟弟弟正幫著那惡人說話,未殘的那只手連連幾巴掌打在黑夫臉上。

“大兄、大兄,”驚見大哥打二哥,嚇了一跳,他抓住衷的手道:“打我!打我!此弟之誤。前歲與新婦在澤中歡好,有孕後舅氏非要萬錢不允嫁,不然便要告官……”

驚說著說著就哭了。作為家中最小的弟弟,他從小吃的好穿的好,長的也好,還讀過一段時間書。男人光長的好卻沒錢,是很痛苦的事情。澤中私會女子致使女子有孕,不馬上結婚依秦法通奸是大罪,女子父親吃準了這點所以索要更多的禮錢。

這件事黑夫知道,軍中同袍也多數知道,唯獨衷這個大哥不知道。此時驚說了出來,衷驚訝的嘴巴大張,一頓之後他又拽住了驚:“黑夫的聘錢、黑夫的聘錢也是你……”

黑夫是哥哥,驚的弟弟,然而弟弟有了新婦,哥哥卻沒有新婦,為何?本來是黑夫先娶的,沒想到那年臘月黑夫揣著四千錢出去一趟,回來便說錢不見了,談好的婚事也告吹,相中的女子嫁給了別人。錢哪去了?錢全部給驚的舅氏了。

黑夫的四千錢,加上借垣柏的一千三百錢,同袍你二十錢、我三十錢湊的七百錢,最後家裏又變賣了一些東西,東借西討,湊足正常娶嫁的四千錢,總計萬錢,才將那女子娶回。問垣柏借錢那是所有辦法都想盡了,才問他借了一千三百錢。

兄弟倆本以為很快就能把錢還上——秦軍士卒之所以聞戰則喜,一是因為斬人頭可以升爵,二是出戰關東可以趁機擄掠財貨。沒想到楚軍覆郢,秦軍大敗,隨後就是長達一年半的訓練,根本沒辦法還。

驚滿是委屈的痛哭,他覺得自己拖累了二哥,現在又拖累了大哥,哭的是越來越大聲。哭聲中黑夫想起了那名嫁給他人的女子,當初他信誓旦旦說要娶她的,眼眶也不禁濕潤。他擡起衣袖擦去眼淚,道:“大兄勿憂,如今再戰,我等必能得錢而回。彼時……”

黑夫的話將發怔的大哥拉回現實,回到現實他腰上硬邦邦的東西已經沒了,他起身道:“此錢非我之錢,乃鄉裏諸人之錢。我要告官。”

衷說要告官,黑夫立馬將他攔住了。“大兄萬不可。楚法非秦法,告官要請訟師,無訟師告官也無用,縣令必判我等有罪。”

“訟師?”秦國治下沒有訟師,衷根本不知訟師為何物。

“然。”黑夫趁機拉住兄長。“楚法治下,凡告官必有訟師,訟師須以重金相請,錢多則無罪。驚借垣柏之錢,此確也;未還垣柏之錢,也確也……”

黑夫描述的,似乎是另一個世界,衷越聽心裏越迷糊。他在鄉裏曾聽說,楚王治下好於秦王,萬貨之價低廉,田租賦稅也低。前者確實,後者卻未必。這不過是鬥氏家臣不如秦吏精明嚴厲,容易被農人蒙混罷了。秦王治下雖萬般不好,但秦法嚴峻,有罪無罪皆由縣令決斷,豈能使錢便能無罪?

驚的哭聲漸止,因為黑夫正在說此戰之後欠的錢全能還上。而此戰也不會太久,軍中譽士說過秦軍只敢在冰封時攻伐,冰一化他們又會像老鼠一樣縮回洞中。十二月、一月、二月,最多二月,戰事便會結束,彼時便能有錢。

“告官、告官……”黑夫說的很認真,衷卻聽的心不在焉。鄉裏殷切之目光,希冀之叮囑猶他在身前。他放眼看向遠處,一面鳳旗正在北風裏招展,陌生的車隊前後列著諸多甲士,正駛出武場行向竟陵城。他的心不知為何牽動了一下,快步走去。

“這個冬天是看不到雪了……”四輪馬車上,熊荊正在喝茶。一會兒他要回郢都,安排完諸事然後率軍出征。新編師旅的問題不小,但在戰前也只能先放下。他這話未完,馬車突然急停,車外甲士大喝:“何人擅闖?止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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